折荒

盛世之终，暮落之始——解读关于叶文洁的五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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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真是反人类报复社会？】

 

 

　　⒈从原文理出线索：

 

　　对于普通的女性，也许时间能够渐渐愈合这些创伤，毕竟，“WenGe”中有她这样遭遇的女性太多了，比起她们中的很多人，她算是幸运的。但叶文洁是一位科学女性，她拒绝忘却，而且是用理性的目光直视那些伤害了她的疯狂和偏执。

 

　　⑴  遭受迫害与诬陷的仇恨并不能直接导致她的背叛，而只是一个导火索，为之后关键的两条直接原因提供了条件：

 

　　①仇恨造成的负面情绪引发了她对人性本质的一系列思考。

　　再想下去，一个推论令她不寒而栗陷入恐惧的深渊：也许，人类和邪恶的关系，就是大洋与漂浮于其上的冰山的关系，它们其实是同一种物质组成的巨大水体……人类真正的道德自觉是不可能的，就像他们不可能拔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大地。要做到这一点，只有借助于人类之外的力量。

　　这个想法最终决定了叶文洁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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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与杨卫宁关系的日益密切，叶文洁通过他，以收集技术资料的名义，购进了许多外文的哲学和历史经典著作，斑斑血迹装饰着的人类历史令她不寒而栗，而那些思想家的卓越思考，则将她引向人性的最本质最隐秘之处。

 

　　②遭迫害后留在红岸的环境使怀才不遇的她没有可追求的理想，从而陷入精神危机。

　　“没什么，一场梦，醒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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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太阳已经落山，大兴安岭看上去是灰蒙蒙的一片，就像叶文洁的生活，在这次灰色中，梦尤其显得绚丽灿烂。但梦总是很快会醒的，就像那轮太阳，虽然还会升起来，但已不带新的希望。这时叶文洁突然看到了自己的后半生，也只有无际的灰色。她含着眼泪，又笑了笑，继续啃凉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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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人类本质的思考，使叶文洁陷入了严重的精神危机。她首先面临的，是一种奉献目标的缺失，她曾是一个理想主义者，需要将自己的才华贡献给一个伟大的目标，现在却发现，自己以前做的一切全无意义，以后也不可能有什么有意义的追求。这种心态发展下去，她渐渐觉得这个世界是那样的陌生，她不屑于这里，这种精神上的流浪感残酷地折磨着她。在组成家庭后她的心灵反而无家可归了。

 

　　⑵  当偏执的理想主义者得到了千载难逢的机遇，就如同上岸后的鱼再次得到了水。

 

　　（在对于叶文洁杀害雷志成和杨卫宁的审问中）

　　审问者：我问一句，回答不记录。你当时的感受？

　　叶文洁：冷静、毫不动感情地做了。我找到了能够为之献身的事业，付出的代价，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都不在乎。同时我也知道，全人类社会都将为这个事业付出史无前例的巨大牺牲。这仅仅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开始。

 

　　⑶  而实现这一理想所依赖的理论依据则是：

 

　　“如果他们能够跨越星际来到我们的世界，说明他们的科学已经发展到相当的高度，一个科学如此昌明的社会，必然拥有更高的文明和道德水准。”

 

　　她相信三体人的到来可以提高人类的道德水平也就是【外星人可以教地球人做人】。

 

 

　　⒉总结下来叶文洁选择背叛人类的逻辑链如下：

 

　　切身感受人性之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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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著作中的人性之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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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考人性本质并认为人类的道德自觉只能借助人类之外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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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才不遇，奉献目标的缺失，陷入精神危机，丧失人生的意义。（理想主义者不甘心当一辈子咸鱼，必须要搞点大事情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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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精神流浪的孤独中得到了一个史无前例的空前机遇，这是她多年重复工作付出未果的唯一慰藉。而这个机遇恰好可以实践自己思考多年的理论，可以改变人类

　　↓

　　于是她抓住了这个机遇并将其变成自己的理想，她得到了生存的意义，可以为之牺牲一切不计代价的奉献目标

 

　　所以无论在后世的旁观者看来，她判定人性本恶的价值观有多么片面武断，坚信高科技必然有高道德是多么离奇幼稚，认为外星人可以教地球人做人是多么中二，代替不需要被“拯救”的人做出选择是多么傲慢……这个选择对当时的她而言都是合理的。

　　在那个时刻，那种环境下，这是她唯一的选择，也是她每一次人生节点累积下的必然选择。

 

　　⒊ETO的三派，降临派想消灭人类，拯救派想拯救三体并将其当神来崇拜，幸存派是苟且偷生的带路党。这都与叶文洁想借三体的力量改造人类不符。 

　　“我点燃了火，却控制不了它。”

 

　　叶文洁的理想是让三体降临地球后改造人类的道德，虽然为此傲慢地让全人类做出巨大牺牲，但其【目的】并非反人类/报复社会，恰恰相反而是拯救人类。

　　叶文洁确实对人类绝望没错，但她正是时候因对人类绝望而想要拯救人类，虽然这个方法极端且后被证实为可笑的中二，也实质上造成了反人类的后果，却不能否定她曲线救球的初衷。

 

　　⒋叶文洁虽对人类持悲观【态度】（认为人性本恶需要改造），却在【行动原则】上积极甚至激进对待。认为劣迹斑斑的人性可以被改变且是被科技更高的外星人所改变，人类的命运可以被改写，哪怕为此付出再多代价也在所不惜（因为这可以成功所以值得），而要为这改变踏出第一步的那个人就是自己，潜意识里她相信自己可以改变人类的命运。

 

　　所以对人类持悲观态度的叶文洁是一个激进的理想主义者，实干派的中二病，在直至杨冬死前的她还是一个极端的积极主义者。

 

 

　　二.【叶文洁与罗辑见面的时间？】

 

 

　　从叶文洁第一部末去雷达峰红岸遗址看时的身体状况

叶文洁的心脏艰难地跳动着，像一根即将断裂的琴弦黑雾开始在她的眼前慢涌，她用尽生命的最后能量坚持着

看出，比见罗辑时差不少（估计是本来身体不好+辐射污染加速自然死亡的结果）。

　　如果说身体状况的描述只是间接推出叶文洁最后一次去红岸遗址的时间在见罗辑之前，那么【叶文洁在暮色中离去，走向她那最后的聚会】这句话则是直接点明了【叶文洁见罗辑的时间刚好发生在她最后一次参加ETO聚会（被捕）之前】。

 

 

 

　　三.【叶文洁是否早已推出黑森理论？】

 

 

　　【黑暗森林理论】：一个文明只要暴露坐标，就会在极短时间内遭到更高等级文明的抹杀，而没有机会先被探测该文明是否危险，即——暴露即招致毁灭。

　　假定叶文洁招三体人来地球是出于【拯救人类（改变人类恶的本性）】的目的而非【报复社会】，那么【通过外星人来拯救地球人】的方法在【黑森理论——暴露即招致毁灭】面前显然不攻自破。如果叶文洁在【想了大半辈子的时间内】早就推出【黑森理论】（而不仅仅是她告诉罗辑的两条宇宙社会公理+两个名词），那么她应该很快能够明白自己想让外星人教地球人做人的想法是一个笑话——因为地球会先被比自身更高等级的三体文明直接灭掉还谈何改造人类社会？

 

　　叶文洁有没有可能确实是出于报复社会的目的在推出了黑森后依然坚持参与【“拯救”人类的理想（ETO事务）】但经过多年的动摇和挣扎后，出于【早年给人类下毒药晚年良心未泯再制造一颗解药】的动机来提点罗辑领悟黑森？

　　这种解释与叶文洁看到28G硬盘得知三体文明真相后的反应自相矛盾。

 

　　她提出要要回红岸基地遗址看看。

　　谁也不相信叶文洁能够凭着自己的体力再次登上雷达峰，但她最后还是做到了，一路上没有让别人搀扶，只是在山腰间已经废弃的岗亭中休息了两次，她在毫不怜惜地消耗自己已不可再生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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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雾在她的眼前漫涌，她用尽生命的最后能量坚持着，在一切都没入永恒的黑暗之前，她想再看一次红岸基地的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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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人类的落日……”叶文洁轻轻地说。

 

　　如果叶文洁早已推出【黑森理论】，那么她通过28G硬盘资料得知的真相绝不会比自己早已料想到的（直接大杀器毁灭）更糟糕，所以得知真相后的叶文洁应该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松了一口气才符合常理，更不可能像是惩罚自己一般地耗费自己的生命力，站在山顶感慨人类的落日。该震惊该后悔该绝望该感慨万千都早就该在之前推出黑森的时候就这么做了，现在才这么做完全不合理。

 

　　所以根据得知真相后去消耗生命力爬山感慨人类落日的举动，表明三体真相给叶文洁造成了一定冲击，而不是一个早已预料到或者安然接受的结果。推翻了【叶文洁出于早年给人类下毒药晚年良心未泯再制造一颗解药的动机来提点罗辑领悟黑森】这个假设，同时否定了【叶文洁出于报复社会的目的招致三体人】的普遍性误解，使叶文洁招三体人来地球是出于拯救人类（改变人类恶的本性）的目的的结论又一次得到了佐证。

 

　　个人认为叶文洁得知三体真相后的所为，一定程度上是她对于自己不成熟的拯救人类（改变人类恶的本性）的方法造成实质性的反人类严重后果感到了后悔，甚至想要哪怕一点点赎罪（耗费自己生命力）。只不过出于自身性格与科学素养导致的理性+研究宇宙社会学后容易从超然于人类之外的视角看待问题，使得这种感情过于内敛，不易察觉。

　　所以对此得出【叶文洁并非早就推出黑森】的结论。而叶文洁与罗辑见面发生在她得知三体真相前，至少叶罗见面时叶文洁没有推出黑森理论的可能。

 

　　⒉那么叶文洁对于宇宙社会学的研究进行到什么地步了？

　　我对此主观的猜测是在没有任何可以验证的情况下，叶文洁单凭理论思考了大半辈子，可能已经构建出半数以上清晰结构，甚至几乎触碰到黑森的全貌。且不排除在看了28G硬盘资料得知三体文明真相后，叶文洁顿悟出黑森理论的可能（所以明白自己所做的事必然导致人类毁灭，与理想初衷完全背离，所以悔过与绝望交织之下感慨人类落日）。

 

 

　　四.【与罗辑的见面是叶文洁刻意安排的？】

 

 

　　“叶老师，您……您来了？”

　　“你是……小罗吧？”

　　“我是罗辑，杨冬的高中同学，您这是……”

　　“那天知道了这个地方，很不错的，坐车也方便，最近常来这儿散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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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罗啊，冬冬常提起你，她说你是……搞天文学的？”

　　“以前是，现在我在大学里教社会学，就在您那所学校，不过我去时您已经退休了。”

　　“社会学？跨度这么大？”

　　“是，杨冬总说我这人心很散。”

 

以上表明

　　①叶文洁通过女儿杨冬了解一些罗辑的性格和大学期间的信息，但不了解其毕业后的信息，这是叶文洁第一次见罗辑。

　　②罗辑认识叶文洁且不排除单方面见过她的可能。但二人确实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互相见面。

　　所以尽管罗辑称呼叶文洁【叶老师】但二人并非师生关系。

　　③叶文洁知道罗辑学过天文学，但不知道其后来的研究方向转向了社会学，不存在事先选中【同时具有天文和社会两个领域背景】的人。

 

　　（值得注意的是，罗辑的说辞是【就在您那所学校】（指清华）而不是【我们那所】，说明罗辑大学并非在清华就读（所以排除听闻/曾单向偶遇母校名教授的可能），而罗辑在清华任教后又从未见过叶文洁（已退休），而叶文洁从红岸回来后一直在清华任教 教授天文物理。所以二人从未见面合情合理——那么问题来了，罗辑是怎么认识叶文洁的？甚至在任教之后还关注叶文洁的退休信息，答案估计只有一个就是高中时期罗辑和杨冬可能关系还不错。）

 

　　“我已经想了大半辈子，但确实是第一次同人谈起这个，我真不知道为什么要谈……”

这句话得出：叶文洁研究宇宙社会学并非临时起意，而把自己的研究成果告诉罗辑却很可能是临时起意。

 

　　而根据上文结论，叶文洁与罗辑见面的时间发生在其被捕前，建立在叶文洁当时既没有推出黑森也不知道28G硬盘的三体真相的两项前提下，她根本不具备【得知真相后因后悔背叛人类而特意想要找一个接班人以赎罪】的动机。又因为叶文洁没有事先得知罗辑同时具有天文学和社会学背景，所以也没有做好特意找接班人的准备条件。

 

　　所以得出结论：叶文洁并非特意安排的与罗辑见面。

 

 

　　五.【叶文洁为什么要将自己研究的宇宙社会学告诉罗辑？】

 

 

　　“……以后我可能还会去请教您。”

　　“怕没有机会了……或者，你就当我随便说说，不管是哪种情况，我都尽了责任。”

 

　　揣摩叶文洁心理后我得出的合理解释是：

 

　　在她漫长的人生中，身为科学女性的叶文洁不可能停止思考。

　　女儿死亡的打击冲淡了她的理想主义。叶文洁也是人，而且是历经磨难与伤痛的女人，同时也是一位母亲。女儿的存在从诞生到死亡都是作为理性者的她心底难得的柔软之处。所以她并没有把女儿死亡的牺牲归为自己不在乎的代价之中，而是任其在自己心中对曾坚定不移的理想产生不可愈合的裂痕。照料邻家孩子们而体会到的人性的温暖，也会让她对自己早年所下人性本恶的判定产生动摇。

　　脱离了极端封闭环境下早年特定心境的激进和狂热，年华的流转和丰富的阅历让她沉淀下理智与沧桑，将一切归于平淡。被岁月渐渐磨平棱角的叶文洁的对于自己的理想【借三体力量改造人类社会】不可能再如年轻时一般坚定不移。

　　一面是脆弱的丧女之母与温柔的和蔼奶奶，一面是冷酷果决的ETO统帅，双面人生并没有让叶文洁就此得到安全感，内心的不安只会随孤独无形蔓延。加上对宇宙社会学的思考，所以在漫长的岁月中潜意识里一定对自己的理想产生过怀疑和动摇。加上对之后的事有不好的预感，不能肯定自己的方法是最好的，所以内心深处可能会希望有更好的方法来拯救人类或者阻止自己。

 

　　而她研究了大半辈子宇宙社会学，偶然碰见一个同时具有天文学和社会学背景的人，所以临时起意，决定把自己的研究播撒出去，给人类一个希望的种子，也许能得出另一条拯救人类的道路也说不定。

　　所以这也正是出于叶文洁所说的责任，这种她年轻时就存在的对于人类的责任感（即便方法很中二）。而这种责任感是直到年老后也一直未变的，但已不如年轻时强烈。一是随年龄增长心态越发沧桑，看淡一切，二是对宇宙社会学的研究会让自己感受到人类的渺小，从而容易站在超然于人类之外的视角看待一切。所以年老后，她的行动原则由早年极端的积极渐渐趋向于消极。

 

　　所以也同时否定了【罗辑是叶文洁的棋子】【叶文洁操控这之后的一切】这种说法。叶文洁以自己的宇宙社会学研究提示罗辑领悟黑森的行为，是给人类一颗希望的种子，是给人类通向黑森理论的一把钥匙。

 

　　叶文洁和罗辑的这一次见面，是一次历史性的偶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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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篇文里还有很多重要的点我没有写到，关于对叶文洁的更多见解，将在我的下一系列的罗辑综合篇（涉及更多三体以及其他角色的综合篇）里给出答案，而且这两篇分析的前后关联很大。如果这对你的阅读习惯造成不适我感到抱歉。

　　因为两者原本打算写成一篇，叶文洁在前，罗辑在后；后发现后者单篇工程量很大，且亦可拆分，于是各成一篇。而且罗辑篇的篇幅比较长，所以在lof上则分成几份发，方便大家阅读。如果暂时没空的可以马克一下，还是希望让更多人看到，特此打个广告，请多谅解：

　　【无刃之剑，无碑之墓——深度解读罗辑】

https://himurainosora.lofter.com/post/1e7b1a57_11c6a13d 

 

　　最后，谢谢各位看到这里。